時間:2011.02.13 (日) 2:30p.m.
地點:國家戲劇院
導演:鈴木忠志
第二度在兩廳院旗艦製作的招牌下向鈴木忠志的作品朝聖,節目單上使用的字句「台灣本土音樂劇」頗耐人尋味,一位日本的導演如何利用他不熟悉的語言創作,甚至要挑戰承載一整個社會的共同歷史記憶、價值觀等的流行音樂。再加上所改編的劇本為法國小仲馬的《茶花女》,期待看到又一個跨文化改編的火花,成了我進劇場最大的動力。
是導演的問題,抑或是觀眾的文化侷限?
這是我看完戲後一直思考的問題。鈴木導演依舊秉持著超越文化藩籬的精神,將台灣70、80年代的流行歌曲融入《茶花女》的劇情中,所選的歌曲詞意皆符合角色的心境以及故事情境,演員全程使用中文演出;在肢體方面則是繼承鈴木演員身體訓練法,將全身力量放在身體下盤,程式化的動作乾淨俐落,演出時不使用麥克風,全依賴丹田發聲。
其中一個問題出在劇情搭配閩南方言的使用,《茶花女》的劇情是眾所皆知的老梗,當飾演亞蒙父親的陳文彬在舞台上用閩南語飆出一連串現實社會的殘酷時,台下觀眾卻是一片哄堂大笑;穿場歌曲選中「愛拼才會贏」也是博得一片笑浪的引爆點。使用方言並沒有錯,愛拼才會贏也非歌曲的原罪,但是其使用者背後所代表的社會地位,是會讓我們這群觀眾忍不住去聯想甚至是誤會的,所以我說這是觀眾的文化侷限。但用「侷限」一詞也不太妥當,因為是這是觀眾擺脫不掉、內化在身體記憶裡的一部分。演後座談中,導演有補充道,他選擇這些歌曲主要是依照他個人的喜好和歌曲的詞意,我想會引起這種反應,或許是一個「外國人」始料未及的。
再者,是劇本的選擇。節目單上如此介紹:「這齣戲想要傳達給觀眾的是,我們應該如何去看待炙熱到不惜打破社會常規的純愛,對人所帶來的毀滅性。更具體的說,當一對相愛的年輕男女不考慮自己身處的社會地位和所屬環境的特殊性,貿然行動,將會引致何種精神狀態?」劇本想談的是一種超越階級的「純愛」,但劇本結合的流行歌曲,和歌曲中所蘊藏的台灣基層文化有什麼關係?我想問,劇本在台灣觀眾中可以引起什麼共鳴?去年鈴木導演改編的《大鼻子情聖》便是依據他個人對日本文化的觀察,在西哈諾這名角色中找到共通性,才有辦法使這樣的古典劇本和現代社會有所連結。而《茶花女》不僅無法讓我感受到一種超越文化藩籬、人類共通的情感,反而是受到歌曲和語言的牽絆,腦海中不停運轉「夜市人生」的荒謬感。
雖然如此,我還是會說《茶花女》是好作品。從服裝、燈光、舞台設計到演員肢體,簡單一句話就是:「好看!」。舞台上分成三個區塊,中間一道白色界線畫過將上、下舞台一分為二,上舞台垂掛數十個大小不一的金屬方框,整體的擺設定為酒吧類的社交場合,除了幾位重要角色的走位會越過白線至下舞台外,其餘眾人皆是留在方框裡的平面化人物,彷彿表示主角週圍的眾人、給予輿論壓力的那群人,就是拘限在框架內的價值觀,他們的面孔相似又模糊,所代表的是讓人兩位主角煎熬的沉重枷鎖;下舞台靠右側為亞蒙休養的醫院,左側是馬格麗特的家,兩人最常出現的對話形式為在各自的地方面朝觀眾傾訴,事實上也是兩人在彼此對話,我認為如此安排的用意,可能表示當下發生的一切其實是亞蒙在患了精神疾病後的回憶或想像,這樣一來,彷彿電影般的分割畫面、破碎的劇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鈴木忠志一人身兼導演、編劇、燈光暨舞台設計,讓整體風格一致且具有某種我無法形容的特殊美感。
這裡特別想提到一點,在觀看的過程中,相較於其他演員,我唯一看到的亮點是飾演護士小姐的演員,她雖然是個只有一句台詞的小配角,但每個細微動作和身體散發出的能量卻和其他演員完全不同,事後透過節目單上的介紹,才知道她是鈴木劇團的日本團員(內藤千惠子),她是跟在鈴木忠志身邊受過十幾年訓練的優秀演員,難怪,即使不是主角,卻能夠讓觀眾的眼睛離不開這個亮點。演員整體的能量相較去年演出的《大鼻子情聖》真的有明顯落差,畢竟大部分的人只接受過短暫的身體訓練,但是鈴木導演提攜後輩的精神卻令我欽佩,他也直指出了目前劇場圈對於演員培訓這部分目光短淺的窘境。
偶爾看看這樣大規模資金製作的戲,真的很過癮!( 演後座談中聽聽鈴木導演的碎念,之於我也有很多的啟發,他是個頑固但卻又可愛的老爺爺 )《茶花女》在藝文界受到的評價毀譽參半,我個人樂見於這種情況,激起的討論聲浪越多,才有更多的火花,或許會因此點燃什麼引信也說不定。有人罵兩廳院給了龐大資金讓所謂的大師消費,甚至還被披上「媚外」的罪名,事實上我也不敢去想像,如果今天資金是給了台灣的劇團運用,哪個團體有能耐製作出比鈴木忠志更優秀的作品呢?
我相信台灣絕對少不了有才華的人,至於到底少了什麼這樣複雜的問題,實在太難回答。對於未來,我還是抱持著樂觀的心,在期待著。
哈~
回覆刪除好久沒來欣賞妳的觀後賞析了
想不到連忙碌的年節時期也能讓妳產生觀戲的興致
真是個熱愛戲劇藝術的時代青年啊~
XDD